然自家热闹过杜十三娘出嫁的这天晚杜士仪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却是心中萧索得很。毕若非有杜十三娘一直在背后默默支他也不可能成为被无数人称道的杜三头好在这一夜留宿的卢望之善解人意地邀了他在院中喝酒赏而因为借着妹妹婚事次日还告假了一杜士仪自然无所顾喝了个酩酊大次日被人连声叫醒的时竟还有些昏昏沉沉。
“郎君”
因杜十三娘执竹影夫妻二人固然是跟着陪嫁了过此外还带走了几房仆但她终究担心阿兄身边没遂把月影和秋娘都留了下来。此刻杜士仪迷迷糊糊认出是秋他不禁揉了揉仍有些胀痛的太阳随即方才意识到妹妹已经出一时竟有些怃然。好一会他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快午时了。”秋娘这些年跟着杜氏兄哪里不知道杜士仪素来早睡早起习惯如今天这般睡到这么晚的极其稀罕。可杜十三娘出杜士仪又和卢望之喝酒喝到半这会儿醒来也不奇怪。她有些歉然地屈膝行了这才继续说“是卢郎君要走让外头禀告进来。”
“就要走……”杜士仪对于卢望之的来去如风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此刻顿时哑然。然而片刻工他想起昨夜大师兄喝得决计不比自己连忙又问“他是几时起来的？”
“是一大清早……还兴致勃勃出了观德坊在东都城里逛了一圈方才回来的。”
杜士仪知道卢望之看似懒散不修边可这位大师兄有时候能够一觉睡上一天一可有时候却能够晚上论战过次日清早再去登山看日这等精神劲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比拟的。于苦笑连连的他连忙下等到用冰冷的井水擦洗过然后更衣洗漱换上了衣衫出去他就看到卢望之一身白衫站在前院那棵已经开始萧瑟落叶的大树面上尽是说不出的专注表情。
“大师兄。”
“花开花春去秋世间枯荣本有定数。”卢望之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见杜士仪到了身侧站他才漫声吟“山川满目泪沾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年年唯有秋雁飞。这是谁的你可知道？”
对于诗词歌本就博闻强记的杜士仪自然不会陌生：“是李峤的《汾阴行》。”
“李巨山的多为咏风颂物之词新典而内容贫有时候甚至空无一唯有这一首《汾阴行》跌宕顿音律婉尤其是这四句道尽盛衰无发人深省。”说完这四句卢望之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杜士仪“从前楚国公姜皎何等煊如今一朝得牵连家人亲自己亦是决杖流身在高位的凶你都应该清楚了。”
“是。”杜士仪从卢望之吟咏这四句诗就知道大师兄的言下之当即低声说“盛衰无不止王侯贵纵使皇家还不一样是如此？历朝开国几乎无不是励精图希冀能够绵延万结果却无一得以幸免。而若单单只说姜皎的案算人者恒为人今日是姜皎得明日又焉知不会换成今日算计他的人？”
“呵呵。”卢望之莞尔一轻轻拍了拍杜士仪的肩当即沉声说“你都明我就不多说了。日后要是有闲尽管到嵩山来看看卢师和还有草堂中那些敬畏你若神明的师弟们因为你的名如今草堂求学的弟子简直是多得大家都顾不上来二师弟他们一直在哀要是再有个三师弟那样的铁面监学御史就好了。你好好保他日等你成婚之这傧相我可当定了”
杜士仪望着潇洒挥手而去的卢望知道他指的是昨日崔俭玄仓促之傧相多数都是崔家子精通诗赋的就只有王缙一他不禁笑了起来。异日倘若是他成这位大师兄自不必崔俭玄和裴宁必然都是要请来当傧相再加上其他相熟的同年和友恐怕这傧相的队伍会极其庞大。只对于如今的他来要顺顺当当成婚还是力有未逮——从今次的事情来眼下的他还远不够强大
想着想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个时杜十三娘应该已经拜过家庙和舅姑长辈了吧？
崔家的洞房花烛夜是如何光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只一大清早赵国夫人和崔家兄弟姐妹们看到崔俭玄那喜气洋洋容光焕发的脸就都明白昨夜这一对夫妻美满得很。
知道崔俭玄从小就是个拗脾赵国夫人深幸这一桩婚事既遂了太夫人杜德遗又合自己的心更是让崔俭玄自己满再加上杜十三娘这新妇在自家住过不短的时上上下下无不喜这简直是上天的安排。因新人拜过家庙后再来拜见长辈同辈的时她不但始终笑意盈完了之后立刻就把崔俭玄轰了出将十三娘拉到身侧细细询问了好些直到人满脸红晕方才住口。
“十一郎我行我素惯你只管狠狠地拘管家中没人敢说闲话”李氏一边一边还额外嘱咐“我知道你师从殷夫颇通经十一郎明年便要省试明经你索性连他的功课一并看别让他偷否则被他四伯父教训丨玩物丧他又要暴跳如雷了”
当崔俭玄从似笑非笑的杜十三娘那儿得知母亲的原话一张脸不禁为之发随即连忙讨好道：“娘我又不是没好好读你就连圣人之前都赞过我河南府试不是顺利得很吗？”
“你骗别人也就算在我面前还敢说瞎话？你就是精通春秋三其他的六经你敢说都能倒背如流条条皆通？”杜十三娘笑吟吟地看着被噎得作声不得的崔俭这才轻声说“阿兄把张相国给得罪狠明年倘若还是员嘉静知贡焉知不会因为阿兄的关系为难你？少不得你今年多用些白天马球赛你该如何就如可若是在家我陪着你秉烛读书”
“十三你真是比得上三师兄了……”崔俭玄登时长叹一口嘴里无可奈何地嘟囔“都是监学御史”
新婚次日便被新妇请去了书斋读尽管当初守制的时候崔俭玄读书练武都尚属努但用功到了这份仍然让上上下下目瞪口呆。赵国夫人是高兴得无以复崔九娘却是硬拉着小弟崔到书斋外头悄悄扒着门偷而崔五娘拿着厚厚的礼不知不觉却恍惚走了神。就连崔泰之当从侄儿崔承训中得知这番情景的时心中也不得不承一物降一崔十一是得有如此新妇管束。
“若是杜十九郎知道藏锋就好了……得罪张相国到如此地步……岂知胳膊拗不过大腿”
转瞬便到了三日回杜士仪在家候着这一对人进了堂因见杜十三娘眉如新薄施粉黛的双颊上赫然流露出自然的红气色精神无不显得极反倒是崔俭玄面上疲色尽就差没在他面前打呵欠于当听到崔俭玄那一声内兄之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现如今马球赛只有我一个人管连着白天出晚上还要读换了你来试试？”
听到这一句抱杜士仪顿时笑声更大了。直到杜十三娘一个眼神把崔俭玄定他令秋娘把这回门礼物收了下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忙是好就怕你游手好苦的就是十三娘了。我的好妹两京才俊不知凡你可不要被他们比下去了。”
“哼”崔俭玄忍不住轻哼了一可想想从前自己占着师兄的名分还被杜士仪支使得团团如今成了妹这就更逃不过杜士仪那手心他只能暗地里磨着面上却不得不好生答应。可气人的只说了一会儿的杜士仪便打发了他去书斋找竟是把杜十三娘留了下来。
“十一郎眼下不你给阿兄说实他究竟如何？”
“阿兄”杜十三娘忍不住扑哧一旋即方才一本正经地说“崔家从阿娘以人人都让我好好管束我自然不负众望。再说有阿兄给我撑腰他才不敢对我不好。”
见兄长终于放心似的满脸如释重杜十三娘突然想起昨夜崔泰之来对赵国夫人以及崔俭玄等几个子侄提到的消一时忧心忡忡地说道：“对阿听说长安屯营兵哗一度入宫为这事情是真的？”
杜士仪身在门下如此大事自然不会不知当即笑着说道：“不过一二跳梁小听说圣人已经在选人前去安抚不至于出大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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